今日湖北省天门中学

苦 乐 年 华

徐学伟

1999年的某一天，母校的文学社刊《毓秀》向我约稿，让我写写我的高中生活，我欣然同意。然而翻开高中时的日记，我的心情就变得沉重起来。是的，当时高考的压力太大了，真叫人有些不堪回首。也许当时的我太多愁善感了，日记上所写的大多是“凄凄惨惨戚戚”的心情。当然也有一些令人高兴的事，却实在是为数不多。多年后想起那段时光，我真是感慨万千。用四个字概括，那就是：苦乐年华。

说到苦，还真叫苦，学习上刻苦，生活上艰苦。我是1989年考进天门中学的。由于我文科强、理科弱，数理化学起来常常觉得吃力。偏偏前三个学期的班主任是个物理老师，每天都布置大量的难题，真是叫我苦不堪言。而且当时湖北省第一次举行会考，据说会考通不过就不能参加高考。我们都被吓坏了，每天起早摸黑点着蜡烛做数理化背史地生。结果我几乎门门都获得了A(85分以上)，但付出的代价也实在太大了。生活上的艰苦仅举两例为证：据日记记载，一年我生日时改善生活，花五角钱买了一条小鱼吃，后来还觉得太奢侈太浪费了。衣服则常常是打过补丁的，敏感的我穿在身上总是觉得不自在。记得参加高考时，我穿的是一件二、三块钱买的短袖汗衫。

学习和生活上的苦算不了什么，精神上的压力和痛苦则是让我终生难忘的。我每日每夜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但考试成绩往往不理想，心情自然十分沮丧；由于过度用功，睡眠不够，那几年常觉体力不支，头脑昏沉，精神状态很差；而最令人苦恼的是，各种糟糕的状况后来互为因果，形成了恶性循环。当时考大学难，文科生考大学更难，往往十个考不了一个。偏偏父母对我抱有很大期望。我常常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结果是，1992年我不仅高考落榜，而且因身体虚弱住进了医院。那段时间真是愁云惨雾、天昏地暗，我常常徘徊在东湖边上，感叹“生命何在？前程哪里？心事谁同？”

独点池上状元桥

高中时的这段痛苦经历，我往往不愿去回首，更不想作过多的描述。那是一种多年后想起来，仍令人想大哭一场的苦。幸好我当时有一个梦，就是文学梦、作家梦。如果没有这个梦想，我真不知道当时的我能否熬过来，而现在的我又会是什么样子。正是这个梦想，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给我带来了一些成功，也带来了一些欢乐。

我从小就表现出对文学的热爱。刚上新堰初中，我就在全校作文竞赛中获一等奖，接着我参加了校元春文学社，并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组织的作文竞赛。就读天门中学后，在姚祥瑞老师的指导下，我先后参加了第二届华夏杯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和华夏中学生作文首届大奖赛，并分别获得优胜奖和优秀奖。高二下学期文理分科，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文科。此后，由于学习压力相对变小，我对文学的热情又像熊熊大火一样燃烧起来。在黄锐华老师的支持下，我创办了“春蕾”文学社并任社长。文学社立足于本班同学，同时也吸收了外班的一些文学爱好者。我们多次以报纸和期刊形式推出社员的优秀作品，还组织全体社员到龙尾山春游，一时间活动开展得红红火火、有声有色，全校皆知。这段时间，我创作了5000字小说《迷惘的雨季》，在同学中广为传阅。

1991年暑假，是我创作的一个活跃期。那个夏天经常下雨，我站在窗边看雨中的世界，觉得不时有灵感袭来。这段时间我写了几十首小诗，还写了一篇两万多字的小说，这就是《伊人芳踪已杳》。这篇小说的创作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一气呵成，从构思到完成总共才花了十几天时间。

1991年9月，我将稿件寄往江苏南京《少年文艺》杂志社，不久我就收到了编辑部的用稿通知。编辑部说主编对我的小说大为赞赏，但由于篇幅较长，编辑部就决定留待1992年5月发表，因为该期是少年习作专号，版面宽绰。于是，在接下来的八个月时间，我完全是在一种既兴奋又焦灼的期待中度过的，心里常常一阵莫名其妙地狂跳。1992年5月底，我终于看到自己的小说变成了铅字。当时激动和喜悦自然是溢于言表的。两个多月后，我住院时曾写了一首诗，描述了当时的欣喜之情。现抄录如下：

那天父亲带我去检查身体，

我的眉头一直打着重重的结。

晨风那么冷冰冰地吹过，

太阳也唬着睑黯然无色。

路过邮局书店翻开《少年文艺》，

惊喜地发现我的名字就在扉页。

油墨的清香陶醉了我，

　　心儿插上翅膀般轻快愉悦。

我冲着路人莫名地微笑，

天上的乌云也抹上明媚的光泽。

我要把这消息告诉全世界，

我飞旋在人来人往的大街。

点评人金建陵老师在简评中对小说给予了极高的评价，称赞“这篇作品有情致、有韵味，荡漾着纯洁高雅的诗情”，“格调高雅、情韵横溢”。同时评价我“极富文学修养，有才情，书卷气很浓。”不仅如此，金老师还称赞天门中学不但是“全国有名的高考‘状元学校’”，而且“是一块文学的沃土”。可以说，这篇小说的发表，给我的母校天门中学赢得了极大的荣誉。同年11月，《少年文艺》将我列为“未来的作家”，在封二上刊登了照片、小传和寄语。

《伊人芳踪已杳》的主人公叶思和潘紫都是在校高中生，他们在一起畅谈文学、交流情感，建立了一种十分纯真的友谊。但毋庸讳言，他俩确实都萌动着早恋的意识。在他们情感发展的进程中，班主任和潘紫的母亲都没有粗暴的批评指责，而是各自采取一种非常谐和的形式，让两位主人公的情感溪流，始终保持着清澈和纯净。潘紫后来跟着母亲到了武汉念完高中。结果，叶思和潘紫都以很好的成绩顺利地通过了高考。这个时候潘紫来信了，问叶思能不能也填报武汉大学，两人来“继续写他们的历史，编他们的故事”。叶思该怎样决定呢？我没有明说，而是在小说结尾卖了个关子，说希望读者能为叶思“指点迷津”。

古朴典雅的文化长廊

小说发表后，我先后收到全国各地中学生读者的来信几十封。这些信都是读者直接寄到天门中学来的。后来还听说，不少读者写信到《少年文艺》编辑部询问我的具体地址或要求转交信件，都被编辑部好意扣留了，因为那时正是我高考前的冲刺阶段。读者朋友们在信中有的帮叶思出谋划策，有的直接问我生活中的叶思和潘紫怎么样了，有的向我讲述他们的感情故事，但无一例外地都对小说给予了充分肯定。我为大家的关心和信任感动，我认真给朋友们回信，告诉他们这是小说，生活中并不存在叶思和潘紫（这让一些朋友非常失望），还说高考后会再跟他们联系。然而，由于身体十分虚弱、心理压力太大以及文学占据了过多时间等原因，1992年高考我落榜了，我必须复读一年。在复读的一年里，我虽然投入更多的精力学习，但还是与一些笔友有书信往来。直到现在我仍与两位笔友保持着联系。

　　在那些笔友中，最让我难忘的是江苏省灌云县一个叫周敏的女孩子，当时她上高一。周敏在信中非常客气地称我为“您”，还担心我对她的信件不屑一顾。

从前的校园风光

事实上，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收到读者来信，这本身就让我十分感动。更让我感动的是，她在信中说她有个l2岁的妹妹叫莹莹，两年前被残忍的病魔夺去了明亮的双眼，当她将我的小说讲给妹妹听后，妹妹就急着想知道叶思和潘紫的结局，再三求她写信询问。我收到信后非常感动，一想到莹莹的遭遇，心里就沉甸甸的，于是我立即提笔回信。我首先委婉地告诉她小说大部分是虚构的，然后说应该想法让莹莹进盲童学校，说现在医学发达应尽量想法进行治疗，最重要的是要树立对生活的信心。我甚至讲了美国19世纪的盲人女作家海伦·凯勒的故事，让她讲给莹莹听。高考过后，周敏又来信了，第一句话就是向我道歉。原来为了能够得到我的回信，她编造了一段“善意的谎言”：她的确有一个妹妹叫莹莹，也的确读过我的小说并急于知道故事的结局，但莹莹根本就没有失明，而是有一双晶亮的大眼睛。

按理说我应该责怪她欺骗了我，但我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想法，相反佩服她的聪明和“别具一格”。后来我们又通过几次信，但由于双方地址的变化，结果就联系不上了，为此我觉得非常遗憾。1998年暑假时，我还试着给她以前留下的地址写过一封信，结果仍然是“查无此人”。现在看来，这个聪明调皮的女孩真的是“伊人芳踪已杳”了。

《伊人芳踪已杳》的发表，不仅让我结交了一些笔友，而且让我认识了一个好老师，那就是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的龚慧瑛编辑。自从我的小说寄出以后，就一直是龚老师负责跟我联系。我至今仍保留着她的每一封来信。那些日子，编辑部那白色的信封总能给我载来欢乐，给我单调乏味的高三生活带来一些生机。正如我给龚老师信中所写的那样：“正是您客气的话语，让我看到了自身的价值”。因此我始终从心底里感激龚老师的“知遇之恩”。我曾多次告诫自己，在我的有生之年，我是永远不会忘记《少年文艺》和龚老师的。

苦心人，天不负。又一年的寒窗苦读之后，我终于在1993年高考中以全班第二的好成绩，顺利地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武汉水利电力大学。进入大学后，我以高中生活为素材，创作了2.6万字的小说《明天会更好》，以及散文数篇近三万字。后来随着视野的开阔和兴趣的扩展，我变得越来越理性和务实。于是，经过反复的考虑和艰难的抉择之后，我终于放弃了以文学为职业的梦想，转而主攻法律专业。但我从来没有真正告别过文学，对于文学，我总是有着一种深深的眷念。研究生阶段，我还在学校刊物上发表了《父亲》、《感谢樱花》等多篇散文和诗歌。我知道，文学不会是我的职业，但将是我一生的爱好。

现在文学社团在全国高校和中学已风光不再，纯文学刊物也纷纷停刊，这对广大的文学爱好者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天门中学的很多同学能不改初衷，坚持在文学的山路上跋涉，的确是难能可贵。是的，少年时期就该有梦。也许这个梦将来不一定实现得了，但年轻时没有梦想，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没有梦想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是残缺不全的，也是令人遗憾的！

这些年，天门中学的校园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同学们的学习条件和生活条件都大有改善。高考的压力也相对变小了，因为近年来高等院校招生额逐年增多。天门中学的大部分同学都可以考上较为理想的大学，那种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为配合从应试教育到素质教育的转变，高考制度也正在进行一系列改革，这些都给广大同学的继续深造提供了更多的机会。正如老诗人邹荻帆写给母校天门中学的诗句：“时代有了新的走向，愿同学们珍惜大好时光。”

说到老诗人邹获帆的诗歌，我就想起齐传贤老师写的天门中学校歌（“西江碧水出天门”），同时也想起我写的“校歌”。1992年左右，学校向全校师生征集校歌歌词，我也积极参与。以下就是我当年写的“校歌”，抄录于此，作为本文结尾，同时也与各位老师和同学共勉。歌词曰：

我们的学校，历史久远，

美丽的校园，新姿展现。

青青小草，亭亭玉兰，

我们的学校，永驻春天。

古井聚瑞，毓秀钟灵，

楼堂场馆，屋舍俨然。

珍惜吧，珍惜吧，

不要毕业时方知留念。

我们的学校，尊师重教，

我们的老师，任劳任怨。

辛勤园丁，细心浇灌，

我们的老师，桃李鲜艳。

拳拳教诲，孜孜不倦，

五四路上，光荣榜前。

携起手，携起手，

让我们把天中共建。

我们的学校，新秀涌现，

人才的摇篮，赤心一片。

天之骄子，志向高远，

时代的宠儿，发展全面。

绿茵场上，英姿飒爽，

勤奋好学，德育为先。

莫等闲，莫等闲，

让我们开创美好明天。

（作者为1992届校友，现为武汉理工大学文法学院副授）